每到12月，对许多东马游子而言，返乡几乎是一种仪式感。年假叠加企业年终假期，机场里的人潮一路延续到新年之后。回家途中顺手带点水果、土产或心意礼，本来再自然不过。然而，最近一次“回沙巴”的经历，却让人恍然意识到：原来搭的是国内航班，心情却像在过国际关卡。
很多人直到行李被打开那一刻，才第一次知道——水果，竟然不能随便带进沙巴。
事实上，携带水果入境沙巴并非“临时起意”的规定，而是长期受植物检疫法规管制。问题在于，这项规定对多数人来说，几乎是“隐形存在”。没有明显提醒、没有清楚说明，却在机场现场以极高强度执行：行李逐件过机、逐件开箱，未申报的水果当场没收，严重者甚至可能面对罚款或进一步处理。这种执法力度，远远超出一般人对国内航班的心理预期。
不少人原本以为，只有榴梿、山竹、红毛丹等所谓“高风险水果”才受限制。但在实际的检查过程中，却发现几乎所有水果一律纳入检疫范围，没有灰色地带，也鲜少弹性空间。正是这种“全面管制、一次到位”的方式，让许多返乡旅客当场愣住：到底哪些能带？哪些一定要申报？界线在哪里？
出于好奇，有人会在机场仔细查看张贴的法规说明，才发现执法依据来自《Plant Quarantine Act 1976》及《Plant Quarantine Regulations 1981》。从法律层面来看，条文并不含糊——植物、果实及相关农产品入境沙巴，必须遵守检疫规定，违规即可没收并处罚。换句话说，法律本身并不“突然”，只是长期没有真正进入大众的日常认知。
这正是问题的核心：法规存在多年，却始终低调运行，直到旅客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“踩线”。在购票平台、航空公司行前提醒、机场广播或官方旅游资讯中，关于“携带水果需申报、否则可能违法”的讯息，几乎从未被系统性传达。法律责任被完整执行，但事前教育却明显不足，执法自然容易被视为突兀，甚至令人反感。
必须承认，从防堵病虫害、保护沙巴农业与生态系统的角度来看，植物检疫制度本身并没有错。一旦外来害虫随果蔬流入，造成的损失往往是不可逆的，也绝非短期不便可以相比。问题不在“该不该管”，而在“怎么管”。
目前的执行方式，更像是一种“事后告知”：旅客是在物品被没收、甚至面对处罚时，才第一次知道规则的存在。哪些情况需要申报？是否有数量或品项区分？个人少量携带与商业用途是否一视同仁？是否会因季节或病虫害风险调整标准？当这些关键信息缺乏公开与说明，旅客自然无所适从。
结果便是，一趟原本单纯的返乡行程，瞬间变成令人错愕的经历。本无恶意的游子，在毫无预警下被贴上“违规者”的标签，这种心理落差，谁都难以接受。制度若缺乏缓冲与解释，只会强化惩罚感，而难以培养真正的守法意识。
更理想的做法，或许并不复杂。是否能在机票购买阶段、登机前通知、入境说明中，清楚提醒相关规定？是否能在首次违规时，以教育与警示为主，而非立即惩处？是否能更明确列出申报清单，让旅客在出发前就能自行判断与取舍？这些细节，决定了一项法律是“预防性的”，还是“制造违规者的”。
法律的最终目的，从来不是抓到更多犯规的人，而是让公众在充分理解下，自愿配合，共同维护公共利益。当规则说得清楚、执行更具人性，守法才会变成一种自觉，而不是被动承受。
回到那个最现实的问题——带水果回沙巴，究竟是不是违法？在现行制度下，答案确实可能是“是”。但更值得社会思考的，是为何这样重要的规定，长期以来却“存在却没人知道”。当一项法律在公众认知尚未到位的情况下被严格执行，考验的不只是旅客是否守法，更是制度沟通与治理智慧是否跟得上。
如果真心要守护沙巴的农业与生态安全，或许不该只靠没收与处罚，而是让每一位返乡的人，在出发前就清楚知道规则、理解理由，并心甘情愿地配合。唯有如此，“带水果回家”才不会再成为一段令人尴尬的经历，也才能让机场的执法现场，多一点理解，少一点对立。
作者：张孝仪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