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马来西亚,其实一直存在一些鲜少被看见的故事——例如,有巫裔孩子从华小毕业后,后来不只是走进华文独中学习,甚至选择留在独中执教。只是这样的经历,长期以来不被讨论,也不被真正理解。

37岁的莫哈末沙瑞尔,正是这样一位静静跨越界线的人。10年前的一次选择,让他在文化、语言与族群之间,慢慢搭起了一座理解的桥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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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初踏入独中校园时,并没有宏大的理想,只是希望把华语重新学好,同时协助学生提升国语能力。直到时间推移,才逐渐意识到,肩上承担的已不只是教学任务——在校内,成了让师生更理解马来文化与伊斯兰的沟通者;在校外,则向友族社群解释独中教育的精神与价值。

这一条路,一走就是10年,也悄悄改变了人生方向。

2015年,沙瑞尔加入曼绒南华独中,教授国语与道德教育。尽管本身是华小生,但就读的是一所全班仅三名学生的微型华小,语言环境极其有限。即便老师再努力,也难以营造真正的沉浸式学习氛围。小学毕业时,对华语的掌握仅停留在“听得懂一点、说得出几句”。

回到几乎清一色巫裔的家乡后,缺乏使用环境,华语很快便生疏。他来自中霹雳巴力县,一个九成以上居民为巫裔的小镇,日常生活中几乎没有练习华语的机会。

家中共有11名兄弟姐妹,排行第七。父亲懂淡米尔语,深信多掌握一种语言就是多一分优势,因此把孩子送进邻近的中华小学。多年后回想,当初未能学好华语,一度觉得辜负了父亲的期望。

真正重新接触华语,是在进入独中之后。

在执教前,曾当过志愿警察(旅游警察),也做过市场销售。原本的志愿是成为警察,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。后来在亲友推荐下,先到怡保育才独中任教一年,随后转至南华独中,一待便是10年。

在此之前,对独中的存在几乎一无所知。得知这是由华社民办、以华语为主要教学媒介的学校后,便萌生了进入独中的念头。一方面圆自己学好华语的心愿,另一方面也希望回馈华小教育,协助独中生加强国语能力。

“当初的想法真的很简单,但后来发现,这个选择完全改变了自己。”

如今,已能流利使用华语沟通,阅读校内文件、参与会议、进行即席翻译,甚至能唱多首华语流行歌曲。语言进步的最大功臣,并非课本,而是学生。

课堂上是老师,生活中却亦师亦友——教学生国语,学生反过来纠正华语发音与用词。在这样的互动中,听力、书写与词汇量自然提升,语言也逐渐成为日常的一部分。

回首这10年,从未觉得辛苦。若不是过得自在愉快,时间又怎会如此飞快。

尽管身为马来人,却在几乎清一色华裔的校园里感受到强烈的归属感。这里像一个大家庭,彼此理解、互相扶持。表达时偶尔词穷,校长往往不等话说完,便已理解要表达的意思。

目前校内共有3名马来教师,另两人并不谙华语,自然而然便承担起翻译的角色——会议即时口译、文件翻译、跨校沟通协调,逐渐成了不可或缺的一环。

对外联系教育局、与非华校合作、传递讯息与协调事务,也常由他负责。久而久之,这个角色不再只是教师,更像是连接不同族群的沟通者。

谈及社会对独中的既定印象,坦言若缺乏了解,确实容易产生误解,甚至认为以华语为主的教育体系不利于国家团结。但真正走进独中之后,才发现理解往往比立场重要。

“如果不了解,很容易误会;如果不认同,又怎么可能留下10年?”

他认为,非华裔,尤其是马来社群对独中的疑虑,多半源于距离与陌生感。因此,独中更应主动走出华社圈层,让其他族群亲眼看见、亲身理解。

南华独中近年持续“向外走”,如举办文化大汇演,邀请马来、印裔团体及不同学校参与,通过艺术与文化拉近距离,淡化隔阂。

他也提到,媒体在报道相关课题时同样肩负责任。若长期以单一族群视角解读事件,容易加深偏见,制造误会。

独中虽以华语授课,中国历史课程比重较高,但在国语、英语及马来西亚历史等基础科目上,与国中并无本质差异。独中生同样具备国民认同,只是由于使用环境不同,部分学生的国语会话能力稍弱,需要更多练习。

当初只以为自己是来“教国语”的人,未曾想过,马来人、穆斯林的身分,也让自己在无形中承担起促进理解、化解宗教迷思、推动族群共融的角色。

不少华裔师生对伊斯兰心存顾虑,担心“禁忌多、容易踩线”,而这种感觉,正如部分穆斯林对华人文化的陌生与误解一样——多半源于不了解,而非真实冲突。

在这样的日常互动中,理解一点点累积,偏见一点点消融,多元共融,也就不再只是口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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